羅曼思臉色一僵, 好像從沒想過自己會被他以這種態度對待。

大多數漂亮的女孩無疑也是聰明的, 她們知道自己的優勢在哪兒，知道為什麽男孩子們更願意透過她們美好的外表欣賞那些有趣而智慧的內在。羅曼思也不例外。

雖然她才來B1班一天, 可以經被整個班級上上下下的男生們熱情似火地問候了個遍了。她時常感激父母給自己的一副好皮囊, 不然就這副孤傲的性子，也會讓她在同齡人中十分難混。

“你……不願意跟我聊聊嗎？”這是她頭一回主動找男孩子聊天卻被拒絕了。

趙子墨一看，發現韋若琪已經做好了要把座位讓出來的準備，便順勢答應了：“抱歉啊, 我這個人就是愛開玩笑, 這是說話聲風格，你得習慣。”

“那……我現在可以坐在這裏了嗎？”羅曼思指了指韋若琪讓出來的座位。

趙子墨點了點頭, 又對韋若琪道：“你別坐太遠, 等下還有事情要跟你說。”

好吧，其實根本沒事，他只是很珍惜和她在一起的時光而已。

羅曼思把雙眸垂得低低的，醞釀著自己的說辭：

“呃……話說省隊在今年暑假結束之前會再來咱們學校錄一批人的, 對吧？雖然在B1班, 可我看了，他們沒有不準其他班的人報名，所以還是有機會？”

“話是沒錯, 不過你真的很想進省隊嗎？我倒是建議你仔細想想再做決定。”趙子墨喝了口果汁，又擺弄起自己面前的餐具。明明說的都是客觀中肯的話, 可這副態度卻讓人看起來很敷衍：“高二是準備高考和出國的關鍵時期，如果你本身不適合搞競賽還非要耗在這上面, 耽誤了別的事情，到時候就真是把自己往沒有退路的境地逼了。”

徐安安扼腕——看來趙子墨對不喜歡的女生是真沒有什麽憐香惜玉的意識，說話很直白，甚至有點傷人。

羅曼思的臉上依舊看不出任何明顯的情緒，可她緊繃的嘴角和手中那杯遲遲不往嘴邊放的果汁都透露出她現在很不高興。

良久，她才開口道：“你憑什麽這麽說？”

她擡眼望向趙子墨的瞬間，徐安安從那不怎麽起波瀾的眼神中看出了一絲倔強——恍惚間，好像窺到了當年在數學競賽隊伍裏面硬撐的自己：

“不，我一定要再試試看，為什麽師兄可以拿IMO，我卻在省隊裏都覺得費勁呢？我又不比別人笨，一定是因為我不夠勤奮。對，一定是這樣的……”

“可是勤奮就真的有用嗎？萬一勤奮起來，還是拼不過那些天賦型選手怎麽辦？放棄吧，競賽這種東西本身就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不是每個高中生都適合的。你已經很痛苦了，為什麽還要這樣折磨自己？”

當年，兩種想法在徐安安心裏不斷打架。她也曾像羅曼思一樣不服輸，可結果卻是遍體鱗傷，最終還是退役回去參加高考了。

所以看到羅曼思這個狀態，徐安安不僅沒法像趙子墨說的那樣、冷漠地將她視作一個需要被自己遠離的人，還忍不住心疼起了她。

而面對羅曼思倔強的反問，趙子墨卻一點共情都沒有，還順手搶了身邊一個“牌友”的兩只麻辣小龍蝦丟進了嘴裏。

“你已經有答案了還來問別人幹嘛？想得到鼓勵？還是想聽我說‘暑假省隊來招人，我相信你一定能錄上的’這種虛偽客套的話？能不能錄上你自己心裏應該比誰都有數吧？看你這麽想繼續競賽，那來B1班肯定不是你的主動選擇，而是被打下來的咯。你憑什麽覺得一個省隊的種子選手會在升高二前兩個月被人擼下來啊？”說著，他又順手“打劫”了一只麻辣小龍蝦。旁邊男生看他愛吃，幹脆把自己盤子裏的都給他了。

“趙子墨……”徐安安在身後小聲提醒了他一句，可他就跟沒聽見似的。

羅曼思暗暗握緊了拳頭：“你一點都不了解我就下這樣的定論，是不是太失禮了些？”

誰知道趙子墨波瀾不驚地說：“你也知道我不了解你，但還來找我問意見，這不是很矛盾嗎？其實競賽沒你想的那麽高大上，高考也沒有那麽不好，放寬心，人的路不能越走越窄，最後把自己逼到死胡同裏面去。”

聽完了這番話，本來想去阻止他的徐安安也沒再說什麽了——因為她已經完全被說服了。趙子墨態度不好，可說的句句在理。如果她讀高中的時候也能有這樣一個人罵醒她，估計她就不會在競賽班裏耗那麽長時間以至於多承受了許多痛苦了。

趙子墨看了一眼窗外的天，感嘆了一句：“呀，快黑了，該回宿舍了。你要不要一起走啊？”

徐安安環顧四周，發現大家都很開心，而自己留下來似乎和別人也沒什麽話好講，便拎起包來和趙子墨一起回去了。

走到前臺的時候，趙子墨對店員說：“234桌和235桌，把單買一下。”

“簡傑不是要請客嗎？”徐安安問。

“你確定他身上的錢還夠請客嗎？”趙子墨笑道，“剛那群女生起哄讓他請客的時候他臉都綠了。一個學生能有多少錢？還是放過他吧。”

他說這話的時候，才讓徐安安想起來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個經歷過大學、工作、婚姻的成年人。在現在的他看來，身邊的全都是一群小孩子而已。

“您好，兩桌加起來總共一千六百元。”

“好的。”趙子墨拿手機在二維碼上刷了一下，就帶著韋若琪一起出去了。

兩個人並肩走在回學校的路上，都很沈默。

徐安安心裏還在琢磨羅曼思的事兒，她已經有了一個很不好的猜測，但現在還無法坐實。

“你怎麽一直不說話？”趙子墨問。

哎？對了，再從趙子墨這裏多找點記憶不就行了嗎！

想到這裏，她決定大膽一點。

“你過來。”她彎了彎食指，示意讓他靠近點。

“怎麽了？”他不明所以地彎下了腰。

“再近點兒……”

趙子墨又往前湊了湊。

徐安安鼓起勇氣，在他嘴唇上啄了一下。

奏效了！之間“心動”的進度條瞬間升到65%。

她貪婪地讀取著趙子墨的記憶：

原來羅曼思電話裏的“董老師”就是董詩詩的父親董振，他是副校長，有行政頭銜，所以有權調動學生們的班級。按理說董詩詩的成績也是不夠來B1班的，可因為有了父親幫忙，她還是安安穩穩地呆在了這裏。

羅曼思看到了董詩詩這個例子才出此下策。她覺得董老師是有點喜歡自己的，去求一下情、表達一下自己對競賽的渴望，說不定這事情就成了。不過敏銳如她，還是從電話裏聽出了對方的另外一層意思。

因為不願意放棄這次機會，羅曼思還是決定去赴約。誰知道這次只是開始，並不是結束。從此之後，董振幾乎每周都要求見她，她迫於壓力從不拒絕。

再後來，這件事被班裏許多人知道了，不過由於傳播範圍僅限於本班一些八卦女生，所以董詩詩還蒙在鼓裏。

直到有一回，校園論壇上出現了匿名用戶發布的董振和羅曼思的照片，一中才炸開了鍋。羅曼思停課接受調查，家長也全部來了學校；董振停職查看之後被開除。這事情還上了當地的報紙和電視。

幾天後，絕望的她選擇了從女生宿舍裏一躍而下結束生命。

有好事的人查了最初發帖的匿名用戶的IP，發現發出那張帖子的正是韋若琪的電腦。死者為大，所以全校人都把輿論的火力對準了韋若琪，認為是她放下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導致了一個少女的早夭和一個家庭的毀滅。

為首的就是董詩詩——父親出事後她的家境一落千丈不說，還在同學面前愈發擡不起頭來。

重重壓力導致韋若琪的精神出現了問題，同時也有了自殘傾向。最嚴重的那次在醫院急救了一整晚人才脫離危險。

於是便有了趙子墨揍張雪那一幕。這同樣也解釋了為什麽多年後趙子墨對於董詩詩還是沒法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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